台儿庄的黎明
2013-04-28 16:42:44 来源：枣庄网整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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黎明时分的台儿庄，处子般沉静。她安坐在鱼肚白的天幕下，通体都是坦然与淡定。漂移到西南方的下弦月，适时地收起清辉，把翠绿还给古运河边的垂柳。早起的喜鹊跳上雕花门楼，驳岸上的白鹭凝视着醇酒般的河面。竹叶上的露珠，稳重地滚下，滴到秋菊的花心里，这是我在这个黎明听到的最大分贝的声响。
台儿庄需要安静的黎明，给这里的建设者们一晌酣畅的睡眠。
我漫步在青石铺就的临河小道上，北边是万家大院，南面是古老的运河。往前，月河街两边的房檐屋脊，已经显影在东方的天幕上。走过马可波罗驿馆，我看到肃穆而华美的天后宫了，看到简洁而繁复的船形街了，看到“五河汇一水，一眼望九桥”的至尊桥了……
难道，这就是被乾隆皇帝称为“天下第一庄”的漕运重镇？不是的。那个台儿庄已经被1938年的战火毁掉了。
在这个寂静的黎明，我仿佛听到了厮杀声，枪炮声，听到了台儿庄的哭泣声。一座融南汇北的运河古城，繁荣了几百年，被战火作贱成废墟一片，城市能不哭泣？几代人苦心经营的温馨家园，只剩下破砖烂瓦，主人能不悲痛？那些写好家信还没寄出的军官，思念邻家小妹的新兵，亲吻满月儿子照片的飞行员，回忆周末舞会的女学生，在台儿庄的街巷里，转眼间由活蹦乱跳的生命变成血肉模糊的遗体，无名英雄沉入英雄无名。他们亲人的哭声，哪能不传遍台儿庄呢？死在这块土地上的中华儿女，是三万人哪！三万人殉国，碎了多少人的心、塌了多少个家庭的天哪！
1938年4月8日的黎明，据说无风无雨。在那个历史性的时刻，太阳还没升起，星星包裹在战争的浓烟里，天空与大地一样灰暗。中国军队胜利了，日军残部枪杀了不能带走的战马，焚烧了战车，捧着毙命军官的灵牌，狼狈逃窜。迎来胜利的中国官兵，没有了掩埋战友的力气，甚至没有了欢呼的冲动，在已经冰冷的焦土上，怔怔地躺着，为新的牺牲恢复体力。开进台儿庄的那一天，古城的多彩建筑，他们还没顾得欣赏，就与不可一世的侵略军展开了厮杀。在迎来胜利的黎明，想看看充当掩体的台儿庄城，眼前竟是断壁残垣和横七竖八的尸体。
1974年深秋的黎明，我曾在某个大院的高墙里，痛苦地望着台儿庄的一方苍穹，思考吉凶未卜的未来。不知为什么，那一刻，我忽然感到了神灵的存在，感到了因果的力量大于是非的判断。之后，我把这一醒悟当成精神的洗礼，当成重新认识世界的转机。
回忆着不愿回忆又不能不回忆的往事，我走进月河街。这时天已大亮，闸官署门前的流水，发出轻微的声响。屋檐上的麻雀叽叽喳喳，匆匆赶路的雁群，心无旁骛，向南飞行。这条老街太窄，当我想着多看一眼这迁徙大队时，负责殿后的勇士已经飞越青灰色的屋脊。我把目光拉回，凝视着灰砖白缝的墙体，想像着这条商业街曾经的繁华。这不足百丈的临河街道，曾经集聚了众多的客栈与当铺、药店与酒坊、青楼与官府、诗书继世的老户人家与走南闯北的新兴商人，十足一个小社会。他们在这里悬壶济世，忧国忧民，读经临帖，随遇而安，猜拳行令，怜香惜玉，可是，谁能料到这里会成为战场，血流成河，陈尸如山？一座座建筑固然坚实，却宿命般破碎。古城就此死去，目睹了这幕惨剧的人，谁还指望古城能够复活？
可是她在浴火中重生了！难道说这是奇迹？不！我相信这是天意。如果不是有个叫陈伟的海归双博士出任枣庄市的市长，这片承载过重要历史时刻的街区，就会成为地产商业的高楼大厦。今后，也许偶尔有人想到台儿庄，提起台儿庄大战，可那声音会越来越微弱，三万将士的英魂，在英雄之地的上空再飘荡几十年，最终会无奈地离去。没有地标承载的历史，在典籍中会黯然失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