寻访峄县八景
2012-10-29 11:06:51 来源:枣庄网站联盟
三、把酒向故台
古人多豪饮之士,而酒中之仙,莫过于晋人刘伶。
刘伶一生嗜酒如命,以饮为乐,酒名盖过文名。明代兵部右侍郎贾三近在《晋建威参军刘伶墓记》赞道:“……公固达人非酒人也。当其驱车东游,穿林藉草,登高台,临清流,左携阮步兵(阮藉),右拉嵇中散(嵇康),挈盒提壶,操卮捧罂,吞吐烟霞,沈酣风月,掀髯长啸,云吞应声,宁知乾坤为何物,尘世之何时哉!”“吞吐烟霞,沈醉风月”饮酒饮到此等境界,可不是酒仙么!
如今酒厂如云,借古代名人为酒名的酒不计其数,什么“董郎家酒”、“沛公宴”、“张良宴”……唯独没有以刘伶入酒名的,我曾百思不得其解,后来一友人一语道破玄机“刘伶乃醉死的,酒若以刘伶名,酒厂老板岂无顾忌乎?”细想不由哑然失笑。
刘伶,字伯伦,西晋沛国(今安徽宿县)人,曾封建威参军,与阮藉、嵇康、山涛、阮咸、向秀、王戎等人并称“竹林七贤”。刘伶生性豁达,为人放荡不羁,武帝泰始初年(公元266年)因不满武帝暴政,得罪权贵而被革职,其后如历代不得志文人一样,归隐田园,游历山川,诗酒作伴。其死后葬在峄县。
刘伶墓今在枣庄市东南八公里处的西王庄乡刘曜村。刘曜村原名即刘伶村。该村南有一高出地面的土台,乃“刘伶酾酒台”,峄县八景里称“刘伶古台”,古台西不远即刘伶墓。
曾有人对刘伶死后不葬故里,却埋身峄县置疑,其实若照刘伶“行无辙迹,居无室庐;幕天席地”(刘伶《酒德颂》)的性格来看,也不足为奇。刘伶归隐田园之后,常常坐在鹿车上饮酒,酒至酣处,撒开缰绳,任由鹿车穿林过水,他则一边持杯畅饮,一边赏景作诗。家人不放心,劝阻他,他醉眼惺忪,哂然一笑说:“不必担心,我在哪里醉死,就把我埋在哪里罢!”“峄在晋为兰陵郡,距沛仅百里,城东北多佳山水,公数往来游眺……”(贾三近《晋建威参军刘伶墓记》)刘伶最终醉死在峄县的明山秀水间,故被家人埋身在他终日抱酒痛饮的承水河畔,酾酒台边。明人王瑛写过一首《刘伶台》的七绝:
一代高风野水边,
伯伦遗冢尚依然。
千秋谁为浇坟土,
悔不当初葬酒泉。
刘伶虽未能埋在酒泉,但埋在自己酾酒高歌的“酒台”上,也可以了无憾事了吧。关于“刘伶酾酒台”,《齐乘》和《峄县志》等书里均有记载。《齐乘》载:“(刘)伶墓所今名刘曜村,旁半里许有刘伶台,其下为刘伶河,水混白类酒,土人相传为伶酾酒处。”《峄县志》山川卷称:“(峄县城)又北十八里曰寨山,南与大山接。其麓有土台,方广丈余,高数尺,土人以为刘伶台,台之西为刘伶墓,巍然一大冢,村人岁时以酒脯祭之。其前为莱子河,父老相传为参军酾酒处也。”可见“刘伶台”之名不虚也。伯伦遗冢尚依然。
千秋谁为浇坟土,
悔不当初葬酒泉。
刘伶所处的时代,虽然全国得以统一,但天下并不太平,晋武帝大封宗室,同姓诸王和异姓王族竞相网罗党羽,扩充军队,外戚后妃纷纷干政。同时司马炎也骄淫奢侈,生活糜乱,致使贿赂公行,求官买职的人奔走权门,阿庾奉承、贪赃枉法、趋炎附势成风。刘伶高风亮节,自然不肯与奸佞之辈同流合污,木秀于林,风必摧之,终于泰始初年被罢官。
贾三近在为刘伶所写的碑文中道:“……古人湮灭,饮者留名,昔人盖叹之矣!世以公徜徉泉石,流连杯酌,谓酒人也,然公岂酒人哉!王室陆沉,忠臣洒涕,广陵调绝,义士兴嗟,公于时事重有慨焉,盖托于酒而逃焉者也……”人说刘伶是酒徒,若不是皇权腐败,奸臣当道,忠良遭弃,刘伶又何苦放着安邦治国的理想不去实现,而躲到穷乡僻壤里醉生梦死呢?
刘伶虽官场失意,但却没有旧文人那种借酒消愁的伤感,他既无李白的“举杯浇愁愁更愁”,也无李清照的“酒醒不知归处”,而是如陶潜,以船栽酒,悠哉乐哉,一路醉进桃花源,醉眼朦胧中一气呵成千古奇文《桃花源记》。刘伶虽未入桃花源,但作为酒的知音,却写了一篇足可以与《桃花源记》相美的《酒德颂》:
有大人先生以天地为一朝,万期为须臾,日月为扃牖,八荒为庭衢。行无辙迹,居无室庐;幕天席地,纵意所如。止则操厄执觚,动则挈杯提壶,唯酒是务,焉知其余?有贵介公子,缙绅处士,闻吾风声,议其所以。乃奋袂攘襟,怒目切齿;陈说礼法,是非蜂起。先生于是方捧罂承槽,衔杯漱醪。奋髯箕踞,枕曲藉糟。无思无虑,其乐陶陶。兀然而醉,恍尔而醒。静听不闻雷霆之声,熟视不睹泰山之形,不觉寒暑之切肌,利欲之感情。俯观万物,扰扰焉,若江海之载浮萍。二豪侍侧焉,如螺蠃之与螟蛉。
人生不过须臾,荣辱得失,浮名微利乃一杯酒耳!酒醉酒醒,甘苦自心知,试问天下人,你还有什么不可以放下的呢?饮酒饮到这种境界,不知谁还能出其右,做人做出这般天地,不知谁还能步其后。
置身刘伶古台之上,看清泉吐玉,溪流飞花,远山含黛,近水如烟,若此时酒觚在握,酾酒高歌,人生真是美到了极致。
四、峄城老西门桥---淹掉的历史
我们每从地下发掘出一座故城或几堆坟茔便惊喜万分地称为文物,然后加倍珍惜、小心呵护。可是这些文物,哪一件不是曾经伫立在人类身旁的呢?是人类的漠视埋掉了原本就价值不菲的宝物,是人类的无知雪藏了一段辉煌的历史。
如今,有一座桥正渐渐从我们的视线里埋掉。我们埋掉历史,然后发掘文物。
那座石桥,曾是进出峄县城的必经之路;曾走过千军万马、元兵明将;曾见证过峄县的繁华和衰落,而今,它像一只搁浅的破木船,被冷冷地遗弃在一汪污水里,终日与垃圾为伴。元朝的垂柳明朝的荷花清朝的炊烟,都随着一截历史的掩去而灰飞烟灭。
我们亲眼看着文物是怎样成为文物的。
石桥上每一块石头,都被岁月之手擦拭得滚圆光滑,石桥的每一个桥洞,都纳过百川之水、排过滔天浊浪,石桥的每一处石隙,都留下了人间的滚滚风尘。
但是那都成了过去。而今城市日渐繁华,承水改道,西去的城门关上了,也把一座曾载动过一座城市的桥关在了门外,关在了繁华之外。没有人愿意去听别人的过去,一座丑陋的石桥的过去,更没人留意它,管它谁走过呢?总之现在用不着了,不拆掉它都是好的呢!
可怜“峄称名胜地,出郭绕山溪。古道棠黎直,清泉文杏低。连岗似吴越,层岭接青齐。春涧明年足,回车洗马蹄。”(明·杨起凤)再出城郭,山溪平了,古道隐去,清泉变浊,连一座桥也要淹了。淹就淹了吧,淹总比拆要好。
但是我们喜欢拆,我们喜欢拆掉旧的建造新的,喜欢仿古,喜欢赝品,这座桥若不是躺在一汪污水里,若不是这片地暂时还派不上用场,说不定早拆了。
现在还不算糟,这座石桥只是慢慢地隐入了地平线下面,若有一天我们反悔了,还可以挖出来,稍事擦洗当成珍贵的文物供在高处,让人们看到一座城市骄人的历史。
只是不知道,淹掉一座桥要用多久时间,挖出一座桥又要用多久时间,因为这段时间,总是让人等得心焦。就像凤凰涅磐的过程,死时是美丽的,复活后还会不会美丽如初?
只怕我们只能看着一只凤凰悲壮地死去,再无缘看着它复活。
这座桥名叫“孺子桥”,可是,我们待它却不“儒”。
我写下这段文字时,桥已经快不见了,如果你还怀念它,请尽快地去看看,去得晚了,不知还要等多久下回才能再看见它。